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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mg|青葱(下)

毕业之前李星和生了场病,半个多月的时间都在家里休息。再次回学校是六月初,典礼结束后的隔天,校园里已经不太容易感受到纪念的热潮了。

对于马上就要考试的学生来说,当时的天气真是令人心烦意乱。他领了装在密封袋里的四张一寸照,在教室后墙已经写满留言的黑板上仔细签下自己的名字。三个字占了一小块面积,挤在两行考试宣言之间,很不起眼。
那一天,气温据说已经超过了四十度。

中午,李星和枕着墙上的视力测量表发呆,一阵阵蝉响落在耳后,好像晴朗的窗外有什么稠密的事物正在凝视,嗡嗡的声音,让身体不由自主地发紧。

‘快来篮球场。’
看到郑基石的短信时他几乎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动作突兀到直接撞上了桌角。

又确认了一遍那行字,是那人一贯该死的直白。李星和捧着手机,感到有谁在后脑磕开了一枚鸡蛋,冰凉的蛋液顺着脖子和脊椎向下流淌,黏糊糊的,但却让他彻底放松下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郑基石了。

没顾忌刚才被磕疼的膝盖,李星和穿过那些趴在桌子上睡觉或写题的同学,轻手轻脚地拉开教室的后门。
瞬间被扑面的暑气熏得一阵发晕时,他才意识到一口将他倚住又抵紧的空气聚集在胸膛,握着拳咳了几声,说不上是被呛住了还是前一段的病尚未痊愈。总之太阳很大,照得他眼眶发热。

后来每当李星和想起郑基石的时候,率先浮现出的记忆都不是绵软的,很多画面匆促而现,紧张如弓。有时候具体,有时候泛泛但充满坚持,可惜的是李星和都无法为它们命名。

总之那一次郑基石在没有什么阴凉的篮球场站着,穿着运动背心,刘海被帽子扣在脑后,不知真假但一副等久了的样子,待李星和走近之后眉头才慢慢舒展开。
他用极富感情的釜山话冲他说:“太慢了你!”

李星和没有回话,他只顾着贪婪地盯着他看了。郑基石侧仰着下巴,丝毫不畏惧太阳,接过他手里的冰水大口大口地灌下去。一些争先恐后溢下来的水渍流到脖子上,李星和捏着手心,很想过去给他擦一擦。

“你左边的眼睛怎么了?”
“啊………真是!很明显吗?”
“……没有的,不明显…就是……好像我不能那样直接看着太阳…”

郑基石笑了笑。球场上映着两个人的影子,李星和稍微动了动,角度的改变让那两道阴影重叠了起来。

“没什么事……前几天打架弄得,又不疼…”

“那还能开车么?”

郑基石沉默下来,把没剩多少的水瓶丢到一边。
“星和得长高啊,这么矮可不行。”
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郑基石把篮球拍向地面,又朝李星和那里弹过去。
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李星和被重重打到下颌,球也脱手滚到了场外。
他揉着下巴去捡,郑基石在后面了抱怨了一句,好像自己倒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重新拿球以后,郑基石抱着在原地停顿了几秒,李星和以为他准备投篮了,但是郑基石却把球放下,走过来伸手轻轻揉了一下他下颌被撞红的地方。

“没事吧?”
两小块皮肤相触时的热力不留情面地匆匆而过。但是,天气好像在故意放慢余温消散的过程,让人在短暂的一瞬拥有了好多挣扎。

那个没有任何来由的吻就在那时发生了。

郑基石顺势而为牵过他的脸,微微低头,把被太阳晒得炙热的嘴贴到李星和的唇瓣上。
一点一点,剧烈的粉,钝痛的红,窒息一样的颜色转化为知觉,不断接近临界,最后爆炸在身体里。飓风过境,洋流席卷,大陆架被冲散成沙洲与海滩。李星和觉得自己已经吞咽不下更多郑基石的气息了,却生生张着嘴渴望更多。
时间从线拓展成轻薄的宇宙,他被含住被舔舐,被粗糙的舌苔柔软的唇角剐蹭挤压,呼吸无用言语也多余,他被抛进什么战栗的深渊里又被郑基石勾着拉起,直到眼底逼出泪来。

可那只不过是一个吻。

最后李星和诧异地抬起头,郑基石绕过眼神没有看他,用一个好看的侧脸在这种场景里草草咬出一个洞,自己逃走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打架……”
李星和不想带着哽咽说这句话,可他就是忍不住。
一个造谣李星和闲话的男学生因为一些小事被郑基石堵在校门外狠狠教训了,后来的打击报复来的更猛烈,叫来的帮手一个拳头废了郑基石的左眼。

郑基石不说话,他用手很小心地碰了碰李星和甚至有些肿了的嘴唇,带着十足的爱惜与心疼。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进了球场中间。

眼泪蒸发干净之前,走读生陆陆续续进了学校。郑基石看到了几个朋友便很快过去打招呼。一群人热络地聊着走远了,李星和感到疲惫,却又如释重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他们走得足够远了之后才走回班里去。

下午是最后的三节自习,大家略微兴奋地交头接耳。五点,广播里通知毕业班到操场拍年级合照。

阳光温和了不少,巨大的圆弧形铁架支在跑道上,像伞骨,撑开一个将临的黄昏。
穿着校服闹哄哄的人群挤来挤去,彼此调整着位置,一团一团的蓝色,在夕阳的光里,看上去有种莫可名状的柔弱。
李星和被老师推进上排的队伍,站上狭窄的梯子和邻班几个男生排着队移动,最后在靠近边缘的地方站好,向里回头,看到了隔着两排人的郑基石。

有时需要很多连续形容词的推进才能抵达一个恰到好处的描述。
但有时就是没什么道理,突然一个时机到来,就为一切打开了极其的局面。

他看到郑基石,郑基石也看着他,不知道是刚刚看到还是已经看了一会儿。接着郑基石就突然朝他走来,没有犹豫,也不等他招架之力稍涨。
那是第一次在很多人的场合郑基石拉起李星和的手。人们都在来回移动,两个人的动作并不起眼,他就顺着郑基石拽的力度走,郑基石也不同他讲话,站好之后面无表情地看向镜头。

李星和现在越来越少去看那张照片,但是他仍然记得,当时和郑基石并肩而立的自己,觉得那是一件甜蜜而荣耀的事。

三、二、一。

按下快门时李星和的手在郑基石的背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像抚摸一棵稚嫩的树,稚嫩到没有一处可以供人趴着告别的地方。

这个世界又老又斑驳,李星和连它的一亿分之一都说不清楚。不过他知道未来会有一股力量使这棵树的树皮裂开,果实长成,叶子荫荫如盖。
之后即使风雨如晦,这棵树就在那里,带着他喜爱的粗糙不平的纹理,理所应当如同他每天放学要沿着河流的方向回家。

那条河一直在,而那棵树永远青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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